癸卯游记(一)

死亡不是生命的尽头,忘记才是

三月下旬,初春时节。

去年年终总结的时候我说,希望自己的2023,身体和心灵能有一个一直在路上。当我考掉那个快过期的驾照之后,我觉得,这句话是时候兑现了。

第一站,回老家。

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出发了,坐在车后座,耳机里播放着莫名的歌单,怔怔地望着天边,让思想放空。这是一种闭上眼就好像世界静止了的感觉,但来往的车辆和掠过的景色告诉我,我正在慢慢靠近那个许久未见的地方。

路过高中时期的母校附近,看着那个在桥洞壁上的宣传招牌,又想起了那三年。

其实关于高中的大部分回忆并不美好,以至于甚至在确定了去向之后还偶尔会做一些高中时期的噩梦,当我在梦里坐回高中教室的时候,我又能回想起在高三,那种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而差距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产生压迫,让你怀疑自己。不过当现实击碎理想的那一刻,却不再感到意外。如此倒是也坦然了许多,虽然心里还是很难过。

可现在想起,虽然不至于一笑而过,但至少也没有当初那样的波澜起伏。所以人大概都是会变的吧?慢慢地学会接收现实,学会收拾心情,学会面对未来。高中老师总是会有着一些诸如“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考试,考上好大学就可以随便玩“之类的说法,以至于当时总觉得高考失利就好像是天塌了一样,其实这话半真半假。高考确实是人生最重要的考试,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仅仅是启航的第一步,而非一劳永逸的功劳本。当然我相信不仅是一个学校,也不仅是一个省,任何高等教育资源少但高考人数众多的地区基本都适用。大概这只是老师们给每天在书山题海中快要撑不住的学生们一个盼头或者慰藉,但我依然不喜欢,也不希望有人被误导。

人生一个阶段的结果不如意,可能只是意味着在未来失去了某些可能性和选择,但并不代表着你的人生会就此一蹶不振。同样一个阶段的成功,也不意味着以后可以坐吃山空。

或许痛苦能更加让人成长,至少现在来看,有两点得益于高中生活。在高压和枯燥的生活里学会忙里偷闲、苦中作乐,这是一项很重要的自我调节能力,在面对困难时能相对轻松、相对乐观是一件好事,但同时它也可能演变成浑浑噩噩的混日子行为,时间长了很容易浪费和辜负自己的天分;其次是应试能力,曾经数不过来的那些次考试,让我许久之前就做了强大的心理建设,在本科面对期末周同样密集紧凑的考试安排时能有所喘息。

由于老家只是邻市,也就没有走高速,比起隔离带显然乡镇街道上来往的车辆行人和两旁形形色色的商店更加吸引我。走到傍晚,一路无误的导航却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带我们饶了个弯,恰好经过一片湖,视野忽然变得空旷,似乎往来的货车、路边的小摊、接孩子下学的电动车都消失了一样,只剩下路边的景观树、视角中变成一条线的湖面、对岸的若隐若现的楼和天边的落日。在一路不太出彩的人造建筑之中实在算得上不错的风景,这倒是还要感谢高德的路径规划算法了,hh

路过的湖

晚上借宿亲戚家,简单的小炒和凉菜,一大碗热腾腾的粥,足以缓解半天的劳顿。老人用大锅炖的鱼相当入味,让我这个基本与鱼绝缘的人也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似乎从第一次在农村喝到用大铁锅煮的玉米粥开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对它青眼相加,那种实打实的味道和香气,是城市里电饭煲和高压锅所不能比拟的。吃过晚饭,跟随家人拜访周遭的亲朋。三年不见,长辈之间自然有些话要说,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年轻人的未来、中年人的事业、老年人的健康。境况也都相似,有好也有坏,就像其他的千千万万个家庭一样。

第二天,祭祖。

走出村子的路上,经过一小片麦田,远处除了一颗树,就只剩下湛蓝的天空。仿佛人在城市里被林立的楼宇包围的久了,看到开阔的天地总会有些不一样的感觉。现在的麦苗长得不如草高,但那又能怎样呢?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它就会长高,变黄,成熟,给人带来收成、带来希望。

一小片麦田

终于,走到了那座坟前,那一座隔绝了所有呼唤与思念的土堆,我静静地在它附近坐下,望着坟头,抓起地上的一抔土,一抔望不到尽头的土。许多年后这也会是我的归宿,也可能是大部分人的归宿吧?

燃起一些祭祀的纸钱,我带着一个袋子,里面是这三年没在摆烂的时间留下的一些痕迹,我将袋子里的东西逐个拿出又放回,我是如此地希望我能与他们分享那些喜悦和成长,可终归只是希望吧,回应我的只有缓缓吹拂的风。

我看着纸钱慢慢燃尽,跟随家人返回。心情谈不上沉重,反而有一种“终于回来了”的感觉。可能离乡的游子回到故乡,总会有一种心事了却的释然吧。

吃过午饭,踏上返程。

原路返回,还是同样的风景,没有再欣赏一遍的心情,只是怔怔地发呆。

你说生命的尽头是死亡吗?我觉得不是。两世相隔,我却依稀能记起老人的模样,记起他们说话的声音和那些历历在目的场景。虽然物理上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但只要没有忘记,他们便还在你的心里,在你的回忆里。

忘记才是生命的终点。所以一个人能给世人留下什么值得铭记的痕迹呢?普通人大概也只有被自己的子孙所铭记,一两代人之后便彻底消失在时间的滚滚车轮之中了。每当社会发展又遇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总会有人怀念鲁迅、怀念教员、怀念那些振聋发聩的声音和思想,这些东西在代代人之间传颂,而他们也一直活在世人心里。

那我呢,在我与那抔土之间,又能否画上什么来过的记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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